创作者要在“悬浮”和“贴地”之间寻求最大公约数,既能反映现实的残酷,又不至于让残酷变成荧屏上的残忍,从而刺痛原本在现实生活中承压的观众们。
作者 | 毛浩宇
编辑|小白
排版 | 板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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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国产都市剧牵扯面过多,一直面临着较为复杂的舆论环境。
创作者若不加以火眼金睛的甄别和千锤百炼的实践,一时间内其实很难创作出“真正”的现实主义,也就难以创作出“真正”的都市剧。
而这样的摇摆和模糊一旦推至市场,就会引发不可想象的争议。
如《凡人歌》在今年8月开播,结果有不少观众反馈其描绘的北漂生活“过于写实”“过于扎心”而纷纷弃剧。
观众的立场在于,生活本来已经如此艰难,不愿花钱买罪受,给自己添堵。
但转眼回看,大量都市现实剧如《三十而已》《精英律师》等又被指责“脱离生活”“不接地气”。
瑞士心理学家爱德华·布洛曾提出,在审美活动中,主体与对象之间需要保持适当的心理距离,这样才能客观地评价和欣赏艺术作品,避免个人情感的过度投入影响对作品的理解和评价。
那么,创作者该如何把握安全的审美距离呢?
我认为把观众牢牢抓住,引导他们跟着剧情逻辑往前走,避免因跳戏产生的离场感,还能够给予观众一定的主动性和创造性,一定的自我想象的空间和距离,从而获得期待视野上的满足。
观众需要的是准确——
准确的情绪、准确的情感、准确的情怀。
01
把握得当,冷暖交织
在这里,不得不提到2009年由滕华涛执导的一部经典都市剧《蜗居》。该剧以买房为核心,展现了普通人在大城市生活的困境与挣扎,但又兼容普通人的奋斗与梦想。
尽管在买房等问题上有诸多争吵和矛盾,但海萍和苏淳之间的感情基础深厚,在困难时刻始终相互扶持。
当苏淳因泄露商业秘密罪被刑事拘留时,海萍四处奔波为他想办法;而等到海萍为了买房压力巨大时,苏淳也默默承受着她的暴怒和古怪,并努力赚钱。海藻对姐姐海萍的感情深厚,为了帮助姐姐买房,不惜向小贝借钱,甚至后来与宋思明产生了纠葛。
这种夫妻、姐妹之间的真挚情感在现实生活中很常见,能让观众感受到温暖和感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剧中其他现实问题带来的刺痛感,得到一些情感上的慰藉。
《蜗居》刻画了江州房价高不可攀、购房引发家庭矛盾、海萍和苏淳的婚姻中存在的疲惫与危机等,但也穿插了李奶奶一家与海萍夫妇的邻里互动,海萍和苏淳在狭小的出租屋里一起做饭、聊天、分享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即使日子艰难,但大家也总能感受到生活中的小确幸。
十年后,都市家庭教育剧《小欢喜》同样延续了《蜗居》的长处,在“悬浮”与“贴地”之间做出平衡:
季杨杨的家庭条件优越,父母是区长和天文馆馆长,让他有更多机会接触到各种优质资源,可以轻松选择出国留学;而方一凡的家庭相对普通,虽也能负担起一定的教育支出,但在面对艺考培训等费用时,仍会倍感压力。乔英子则内心压抑,因为她有个强势的妈妈,在教育上对自己过于控制,甚至进行情感勒索。
此外,方圆和童文洁都遭遇了职场上的挫折,方圆被公司裁员,童文洁则从老总被降职为助理,原本稳定的生活突然面临经济压力和职业发展的瓶颈,但他们为了不影响孩子高考,选择隐瞒自己的困境,在孩子面前强颜欢笑。当然,还有乔卫东和宋倩的离异、季胜利和刘静由于长期忙于工作与季杨杨情感生疏……
学业压力、失业阴影、婚姻破裂,都让人眉头紧锁。但亲人朋友之间的互爱互助又能对冲残酷现实带来的骨感。《小欢喜》并没有过多地渲染婚姻破碎和家庭矛盾的不可调和,而是通过父母们为了孩子努力调整自我、修复关系的情节,孩子们也会不断自我鼓励、互相帮助,展现出家庭的韧性和友情的珍贵。
方一凡成绩不佳但热爱艺术,在他的坚持和努力下,最终获得了父母的支持去参加艺考;乔英子出现心理问题后,父母都给予她关心和鼓励,帮助她走出了抑郁,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大学和专业;季杨杨与季胜利之间一开始存在很深的隔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父子俩逐渐相互理解,家庭氛围也变得更加温馨。三个小伙伴在高三的紧张学习生活中,相互鼓励、陪伴,彼此分享快乐、倾诉烦恼,展现出一段纯粹、美好、真挚的友谊。
除此之外,近年来还有《小别离》《如此可爱的我们》《都挺好》等剧,体现笑泪齐飞、冷暖交织,在悲与喜之间做出动态平衡,在残酷现实主义基调上传递温暖现实主义情怀,才能使观众的审美距离始终在安全的范围之内,从而在观剧过程中自然而然地接受情节陡转,精神得到升华。
02
把握失衡,有待商榷
当然,未能准确把握好安全的审美距离就未必是烂剧,剧的好坏评价标准并不单一。
但平心而论,审美距离一旦把握失衡,就容易造成偏颇。
近年以来,部分国产都市剧逐步呈现出“去悬浮”的趋势。
都市剧《凡人歌》围绕三对在北京生活的夫妻和情侣展开,展现他们在京求职、离职、升职,守护友情、爱情、亲情的心路历程。有观众认为,不管是对虚伪中产的讽刺,还是对北漂打工人的牛马现状,《凡人歌》都狠狠拿捏了。
但这种拿捏往往又会被部分观众解读成一种“刺痛”。
如那伟作为公司高管,人到中年却突遭变故而失业,此前依赖公司平台所积累的光鲜外表瞬间崩塌,重新寻找职业方向又无路可寻,陷入了妥妥的“中年危机”。
沈琳回归职场时,遭遇降职降薪以及年龄和性别歧视,时至今日,这都是现实职场中常见的顽疾,饱受诟病。
那隽所在的互联网大厂则因为激烈的竞争和压榨,利用在卫生间安装计时器的办法,限制员工摸鱼时间等,生动地展现了当下打工人的生存窘境。
后来,那伟和沈琳生下二胎,面临着经济、教育、夫妻情感、职业影响等多方面的压力,这些几乎全是现实生活的复刻。
既然太过于“贴地”的残酷,会让部分观众“破防”,那如果“悬浮”一下试试呢?
同样是都市剧,《三十而已》相对摆脱了残酷骨感的底层现实,选择了相对中产的安稳现实。
顾佳被塑造成一个无所不能的全职太太,她能把老公从烟花编程师打造成“许总”,还能打入太太圈,这一过程被塑造得如此轻易和丝滑。
为了让儿子上优质私立幼儿园,顾佳不惜挪用能给公司救命的现金款购置一款奢华的爱马仕包包,以破釜沉舟的勇气讨好太太圈,甚至主动学习蛋糕制作技能、接盘店面以供太太们组织活动,最终成功进入太太圈并获得资源将公司盘活,这种情节对于大多数普通的全职太太来说,其实完全超出了她们的能力范畴。
王漫妮作为一名奢侈品店的普通柜姐,却能频繁接触到各种富豪,还能与海王梁正贤展开了一段纠葛的感情。
对于一个在底层摸爬滚打、上进心极强、擅长察言观色的职业女性来说,她在知道梁正贤有女友的情况下,却仍然心存幻想,甚至在梁正贤提出“一南一北”的感情模式时,还在犹豫和纠结,此前她果断手撕陷害她的同事时的坚韧和勇敢,在此刻却荡然无存,让人有些匪夷所思。
此外,作为一名底层沪漂,她拿出工资的近乎一半去租市中心的房子,只为能在带阳台的房子里俯瞰上海夜晚的繁华,这一点也着实有些“何不食肉糜”的失真。
在《小日子》里,顾茉莉和朱劲草这对夫妻为了有二人空间,经常花钱出去开房,两个小时800元,并且还保留着每次开房的票据,结果婆婆发现后大闹顾茉莉的公司。这种情节不仅不符合正常的家庭相处模式,还显得过于刻意和狗血,完全是为了博人眼球。
而且,顾茉莉和朱劲草开着几十万的车,喝着品牌红酒,还经常去高档酒店消费,却只甘愿挤在一套57平的狭小房子里,这样的前后逻辑不搭同样让人感到困惑。
03
平稳过渡,收放自如
综上所述,不难发现观众在观剧过程中最大的困惑,必然会围绕“剧情是否真实”这一核心问题展开。即便按照编剧创作理论梳理,发现剧情符合逻辑,但也要代入观众自身的视角来考量。
创作者需要扪心自问,换位思考,观众能否感同身受并代入其中?
如上文所说:
把握“准确”的叙事,首先是对观众负责,其次是对创作本身负责。
基于这种立场,才能够在人物塑造及故事逻辑上精雕细琢。
前述中人物在日常消费、情感纠纷、职业选择,甚至到情绪变化的前后铺陈是否合理?这些都需反复推敲、来回斟酌。将剧情主旨、思想内核进行现实化的垂直投射,才是剧作成功的根本所在。
从编剧层面解析,它存在一个“情绪传递”的临场效果,即——
效果好,观众买单,在不触及“刺痛”的前提下,剧作本身的“安全距离”才能让观众认同,否则只会陷入“不上不下”的魔咒。
进一步说,要把握准确的“度”。
创作者要在“悬浮”和“贴地”之间寻求最大公约数,既能反映现实的残酷,又不至于让残酷变成荧屏上的残忍,从而刺痛原本在现实生活中承压的观众们。
借用布洛的理论,我在此提出影视作品中“审美安全距离”的概念,旨在提醒广大创作者,在观众的审美距离之中,永远需要“贴地的安全”。
当然,“审美安全距离”也是一把双刃剑。太过于重视安全距离,也有可能适得其反,使创作陷入平庸甚至僵化。
创作者需要继续探索“审美安全距离”的精准度,在理论要求和现实需要间做出准确的拿捏。只有当其浑然天成,观众才能因此获得一种审美的愉悦与快感——
创作者也才能因此获得一种真正收放自如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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