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DeepSeek的横空出世,让人工智能的通用大模型再次成为世界瞩目的焦点。人们热情关注DeepSeek,不仅是因为中国在西方技术封锁下通过独立自主创新开发出的一款具有世界影响力的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而且是因为梁文锋的幻方量化通过独特的算法设计,打破了西方通过大量算力堆积实现的昂贵的技术路线,从而在一个成本相对廉价的基础上,找到了另一条实现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发展的道路。这些成就是有目共睹的,也是中国最前沿的科技公司和科研工作者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和开拓进取的精神,获得的来之不易的成就。
当然,在DeepSeek诞生那一刻,就有不少人将它与OpenAI公司的ChatGPT系列进行对比,人们通过自己的手机和电脑,向不同的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提出问题,并比较不同的大模型之间的优劣。有人让DeepSeek来做高难度的奥数题目,有人让它来写诗、对对子,有人让它来写关于《哪咤2》的电影评论,也有人拿它来辣评各个高校在某一学科领域的特征和不足。总而言之,在全世界的各种应用商店里,DeepSeek的下载率一直名列榜首。但人们对DeepSeek以及其他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的应用大多仍然停留在它所做出的对话和回答上,例如它如何评价一种哲学思潮或者文学着作,并以这个回答来对DeepSeek是否具有价值做出臧否。尽管这是从人文学科角度来评价DeepSeek等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的一条路径,但如果仅从这样一些回答来判断DeepSeek之类的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或许我们正在失却人工智能技术带来的真正的革命。
如果我们对DeepSeek的诞生进行一定的哲学反思,最恰当的路径或许不是在电脑或手机中给它提出几个刁钻的问题,然后看它是否能做出正确的回答。这种理解是将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视为一种搜索引擎,并不能理解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背后的正在日益改变的认识论基础。相反,我们理解DeepSeek之类的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需要我们从电脑的界面和手机中跳跃出来,从一个更广阔的工业生产和智能万物互联的角度来理解DeepSeek带来的更深层次影响。
在实际的生产领域中,DeepSeek之类的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在很大程度上的确彻底改变了未来工业生产和智能生活环境建设的基本方式。譬如,一个家用智能机器人,我们不能按照人类程序员给它编好的程序,来设计它的固定运作方式,因为各家各户的环境不同,也会随着时间发展对机器人提出各种不同的要求,这就需要机器人在与人类主体交流时做出灵活的应对。在现阶段,机器人实际上不能自主进行思考,它做出的行为是通过摄像机对拍摄到的图像在卷积神经网络算法的基础上进行识别,并对人类主体的要求进行策略规划,并以实时采集数据和适量量化的小模型来对人类主体作出反应。如果采用OpenAI的算力堆积策略,那么机器人的成本会高出数个数量级,也让机器人的元器件成倍地增加。但DeepSeek的算法路径大大降低了机器人的成本,让更轻量级和廉价的机器人或机器狗可以成为普遍企业和家庭用得起的产品。
从哲学层级来看,DeepSeek在工业生产的广泛接入,意味着智能化生产的时代即将揭幕。比如说,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信息传播是通过语言来完成的,语言承载着人类互动和集体行为最基本的认识论层面的内容。如果没有语言及其认识论,人类之间就不可能形成有效的交流,也不可能凝聚成团结一致的社会和共同体。所以,在哈贝马斯等人的研究中,对话伦理学和主体间性哲学探讨的就是人类交流和协商共同体的认识论基础。但是,现在智能生产时代的问题是,我们面对的不仅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沟通,也需要让各种智能体,如机器人、工业生产的智能设备、未来智能家居的各种装置能够理解人类的语言和行为。但人类与物之间的交流,不完全是由人类语言模式来完成的,它需要通过一个转换器(transformer)或转译器(translator)将人的语言转译为算法可以理解的二进制的机器语言。这是一个需要智能体通过大量语料库实现的深度学习和训练过程,并通过自注意力机制捕捉人类语言中词与词之间的关系,从而理解语言中上下文的含义之后自回归生成文本,形成与人类的对话。在这里,DeepSeek之类的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完成了未来智能生产和智能社会的最基本的一个要求,就是实现了人类语言与机器语言之间随时灵活的交流。
简言之,未来的智能社会,需要将各种物的存在,尤其是无人机、手机、智能汽车、智能家电,甚至战场上的智能武器、未来太空探索的智能仪器和设备,与人类主体更灵活地进行沟通。在哲学上,这意味着笛卡尔式的普遍的主客体二元论将被更灵活的人与物的关系所取代。物不再是消极地等待着人类主体使用和占有的对象,而是积极地对人类的话语和要求作出反应,而让各种智能物和技术物作出反应的前提是,它们之间必须有一个沟通的桥梁,让人与物可以在这个桥梁上相遇和对话。人类只需要提出任务,通过DeepSeek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的思考,智能物利用大模型接收相关的感知数据,实时对各种数据按照主体要求作出规划。例如,在智能驾驶中,汽车自动采集路面上其他汽车、建筑、路面标识、交通信号灯等信息,实现自动规划路径、车道,避开障碍物等行为。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将DeepSeek等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称之为智能时代下的人与物、物与物之间交流的认识论基础,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不断地转化和转译人类和智能物之间的语言,并在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基础上实现了策略规划和行为选择。可以说,DeepSeek的哲学本质在于,它是广泛的物体间性的赫尔墨斯,是智能时代的认识论根基。
毫无疑问,随着工业生产和智能环境广泛接入DeepSeek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将带来一个技术加速的时代,以往由于技术壁垒和封锁,高成本的GPU算力芯片让智能时代的工业生产出现了一个瓶颈期,因为智能时代是需要大量这样的基础算力作为支撑的。但DeepSeek的价值在于,它告诉我们,可以通过更为廉价的方式实现智能工业生产,从一条之前看不见的道路来突破技术封锁,也可以极大地降低通往新工业时代的门槛。其带来的后果无疑是新一轮智能产品的狂飙猛进。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更廉价的家用机器人和机器狗,更快捷的智能化生产设备,都会在神州大地上如雨后春笋般地生长起来。这也意味着,未来的城市道路和公共场所的智能化程度会进一步迅速提高,也会产生更多的消费需求,人民的生活品质也会随之而提升,DeepSeek带来的新一轮的生产力将成为中国式现代化飞速发展的动力。
当然,DeepSeek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不仅带来外在的工业生产和智能环境的变化,也在内在的精神层面上带来巨大的冲击。德国传播理论家弗里德里希·基特勒曾经将打字机、电影和留声机作为现代性的标志,因为这些20世纪初期的技术物,在一定程度上中介了了人类的感觉器官,打字机介入了我们的触觉,电影介入了我们的视觉,而留声机介入了我们的听觉。在基特勒看来,现代性就是不断用新的技术物来代替人类有限的身体能力,去触碰更广阔的社会。或者,我们可以将基特勒的隐喻推进到今天的DeepSeek上。人工智能通用大模型在一定程度上介入了我们的思维,并协助我们进行思考,这并不代表着人类丧失了自己的本质,而是通过DeepSeek的介入让人类可以思考之前未曾思考的问题和内容。这既是一种新质生产力,也是一种新质创造力,而这种新质创造力的基础,就是DeepSeek广泛建立了普遍的人与物、物与物关系的物体间性的认识论基础。
(作者系南京大学哲学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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