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充满不确定性,因病丧失语言能力,患者何以自处、照顾者如何接纳包容,成为毕生课题。 记者出身的照顾者陈芷慧,其双亲先后确诊帕金森症,父亲说话不再流畅,使她惧怕与家人关系渐远。 她在声音淡去前作记录,以科技重组声韵,邀请同路人一同试验; 病患说话微弱,照顾者俯身倾听,真诚对话化解因病而成的矛盾,修复家庭关系。 她认为,父母相继抱恙,作为照顾者纵然艰难,却使她检视家庭的价值,学习化苦难为祝福,珍惜一切让自己有所成长。 她寄语其他帕金森病患的家庭多尝试,不要气馁,终会在不远处迎来希望。
现时香港每800人中,约有1人患上帕金森症,陈芷慧双亲先后确诊,其中父亲有言语障碍,说话不再流畅。 她忆述,起初发现父亲走路异常,走起来像小碎步,双手未有自然摆动,“那时担心爸爸中风,我们对脑神经所有病痛毫无认识。”然而,医生不敢断言其父亲患病,因为帕金森病者的脑部扫描如常,只能透过症状判断,终相隔4年才确诊。
身体变僵硬 生活细节需协助
父亲病情缓慢推进,身体不时变得僵硬,绑鞋带等细微动作也要人协助,芷慧与家人渐感不安。 她指,父亲闲时会出外逛街和做运动,曾试过突然不能动弹,在餐厅呆坐数小时,凭意志力苦撑,“他无法说话,又未能服药,其他人不知道,只能等待。”有次家庭聚会,大伙儿齐唱卡拉OK,父亲欲点唱却突然“黐脷筋”说话,使她莫名生气,以为父亲故意作弄; 得知父亲因为忘记服药才说不好,芷慧意识到,更多东西正悄然流逝。
“我害怕爸爸无法说话,我无法再知道他的感受,甚至他以前所经历的,也变得空白。”她感到难过,更多是不舍,旧日父亲从事运输业,驾车养家飚口,却因病提早退休,“我不舍爸爸以前有能力,现在身体诸多限制; 我不舍他慢慢未能说话…… 很多东西使我挂念。”
那刻,芷慧思考如何为家中经历赋予另一重意义,也希望父亲温暖的声音淡去前留下纪录,保留自然的沟通模式,为家庭带来慰藉。 她相信,不少帕金森病患的家庭,同样因为言语造成隔阂,或未能同行,终渐行渐远,“照顾者听不到患者说话,前者既烦躁又内疚,后者也不开心。”她指,家庭关系此前若有任何不安感和问题,也会随之浮现,“如何帮助家庭有信心同行,而非病人独自面对?”
近年人工智能(AI)应用越趋普及,她忽发奇想,寻找可以辨别言语障碍病人的程序,“有时爸爸说话重复3至4次; 人听不到,AI会否听到呢?”她指,外国有相关科技辨识英语,喜见香港有大学教授创建广东话模型,为舌癌和喉癌患者带来希望; 两人一拍即合,尝试以AI辨析患者说话时的语气、咬字和抑扬顿挫,复制患者的声音,并利用文字语音转换技术,建立独一无二的说话模型。
“人听不到 AI会否听到呢”
除了父亲,芷慧联络香港帕金森症会,物色9个家庭一同参与言语治疗训练。 录音以外,过程间希望患者和照顾者真诚对话,化解因病而成的矛盾,修复家庭关系。
有年届七旬的女士几近无法发声,向芷慧分享经历时不禁饮泣,“她很孤独,家中没有人跟她说话,内心很痛苦。”该女士直言,自己说话微弱,丈夫却不愿俯身倾听,常发脾气,觉得丈夫不爱自己。
训练邀请照顾者与患者同行,增加后者练习的动机,芷慧遂与该丈夫聊天,对方道出难处,“我喜欢用行动表达爱意,但太太不懂得欣赏,十分委屈。”观点与角度不同,使两人走远; 每个家庭要在录音前订立目标,两人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
后来,女士踏出一步,利用文字表达对丈夫的感谢,打破隔阂,丈夫也说出心底话,直言无法接受医生断定太太患病、难以根治的事实。 芷慧乐见,两人重修旧好,手牵手上课,“家人的陪伴也是出于‘爱’。”
可是,有患上非典型帕金森症的参加者,病情较复杂,语言能力迅速退化,在录制约100句短句后,已无法继续参与。 她叹息指,当小孩患有言语障碍,普遍父母都急于安排连串说话训练,但倒过来在长者身上,家人却不会如此着急,“大家缺乏希望,觉得长者练习也于事无补,说话能力终会退化。”她认为,尽早介入才可以免于后悔,“在患者仍然可以发声时,为自己和身边的人留下声音。”
反复练习有收获 鼓励尝试
回望自己的家庭,芷慧感恩父亲未有自怨自艾,积极面对疾病,在家中录了逾2000句短句,反复练习。 后来听到AI生成的效果,全家均充满惊喜,“很奇妙,妈妈一下子就认出爸爸的声音。”她笑言,AI“说话”一定比较流畅、语速平均,但欠缺真人的“温度”,故模型尚有待调节以提升稳定度,“还是爸爸说得比较好!”
她乐见其他同路人受惠,使父母患病的经历升华,创造出新的意义,纵然身体不好、面对不同退化、明知不会痊愈…… 如何活出一份‘希望感’?”她指,过程中重新检视家庭的价值,学习化苦难为祝福,珍惜一切让自己有所成长,“看到爸妈相继患病,十分艰难,但我们一同成长和学习,帮助同路人,是他们送给我的礼物。”
她寄语其他帕金森病患的家庭多尝试,不要气馁,终会在不远处迎来希望。
曾任记者 转职社福机构延续为弱势发声
陈芷慧原是记者,撰写小区专题故事,近年转职至社福机构,延续关怀弱势人士的心。
大学毕业后,芷慧加入纸媒担任副刊记者,涉猎人物专访、饮食、艺术和文化各个范畴。 传媒的花花世界让她目不暇给,后来她剑指社区专题,源于与同事“通顶”、深宵在公司茶水间的对话,“他问我最喜欢写甚麽,那刻我才发现,自己从没想过。”她开始寻找往后的路向,后来转职至一网媒的社区组,接触弱势人士,了解何谓社区、充权和社会营造,“做记者有很多兴趣,但社区让我有使命,令我明白每一日写新闻是为了甚么。”
然而,科技瞬息万变,各界追求精简与速度,容下深度专题的空间变得狭小,她坦言,“要用最少的资源取得最多的点击率,并非我想做的事。”3年前,她加入香港基督教服务处,为一本倡议性杂志执笔,机构亦鼓励及支持同事进行不同社会创新项目,促成她跟帕金森症患者试用AI生成语音。 她盼望,相关项目能继续推行,让更多家庭受惠。
病患肢体感官退化 坊间常与认知障碍混淆
陈芷慧指,社会对帕金森症有很多误解,例如误以为患者只会手震,甚至跟认知障碍症混淆,事实并非如此。
她指,帕金森症患者先有单侧肢体退化,出现不明显的震颤或异常,及后可延展至另一侧肢体,出现肌肉僵硬、动作迟缓、非运动性障碍等,后期更可影响患者感官,导致睡眠及精神障碍。
6年前,芷慧的母亲也确诊帕金森症,症状较轻微,其手脚会不自主抖动,仍无阻她继续处理家中大小事务。 芷慧说,不少人以为帕金森症患者只会手震,惟实际上日常生活的障碍多不胜数。 她补充,也有人把帕金森症跟认知障碍症混淆,以为患者会变得健忘。
“可以想象患者日常面对十多种障碍,却无法用言语表达,会对其情绪、精神健康有何影响?”她希望,大众多给予包容,与帕金森症患者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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